“部隊人才濟濟, 哪裏輪得到我？”趙麗芳謙虛了一句，不準備貿然答應。龔將軍這是什麽級別的人物, 手中隨便扒拉扒拉就能有不少人才, 她這點小聰明算得了什麽？而且聽龔將軍的話, 這軍辦企業的水不淺，她這種外來人可不敢隨便往裏跳, 一不小心淹死了可沒人負責。

“再說了，這種大事，我一個人也不好決定。”雖然很感謝龔將軍的照顧，但是趙麗芳還是沒有輕易答應他的邀請。殷秀成之前跟她說過計劃調去京城，她就算是想答應, 也應該跟殷秀成商量一下。

龔將軍理解地點頭，畢竟家裏還有老有小的, 是不能那麽隨意就決定。

“將軍, 唐廳長他們來了。”龔將軍的勤務員進來匯報。

龔將軍把那兩個公安扣了下來，打電話讓省城公安廳的唐劍鋒來領人, 結果那邊的人現在才到。

趙麗芳站起身來，龔將軍卻示意她留下。

既然是給自家人的家屬出頭，當然是要把事情辦個完整。人家當事人小姑娘都有這個心氣, 一直挺著腰板要道歉, 自己卻把人放走了, 連個錯都不認，以後他還有臉去見這些特殊部隊的老部下嗎？

唐劍鋒的臉色很難看，他站在門口, 對身後的人冷笑：“霍主任，你自己做的事，自己去說，我們公安廳廟小，擔不住你這大手筆。”

使喚他手下的人，頂著他單位的名號去得罪龔秋林！龔秋林那是什麽人物？當初在特殊戰線都是有名的狠人，別看他這十幾年好像在軍區裏安安穩穩沒有太大存在感，但是只要有眼睛的都看得出來，有幾件大事都是他在幕後推動的。

唐劍鋒以前好歹在部隊裏好歹也跟龔秋林認識，不算有交情也多少有點香火情。他剛調到H省公安廳，正在整頓整個省廳的風氣，樹敵不少，可不準備再跟龔秋林對上。

誰想到省革委會的副主任霍勝天，打得好一副算盤。用公安廳的人去軍區抓優秀軍屬，有了功勞是他的，得罪人就讓他唐劍鋒上？怎麽想得那麽美呢？所以唐劍鋒接到電話之後，就直接去革委會抓著霍勝天拽了過來，自己拉的屎自己擦幹凈！

一個四五十歲、發際線很高的矮胖男人一臉尷尬地走了進來：“老龔，你看這，都怪我工作做得不仔細，只想著快點抓到敵特，保護國家利益，才弄出了這個誤會……”

龔將軍根本不接他的話，就那樣坐在桌子後面，冷冷地看著霍勝天的表演。霍勝天臉皮再厚，當著這麽多人的面，也有點掛不住。好在這種尷尬的場合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，還是勉強撐了下來。

兩個公安也被帶了過來，霍勝天連忙讓他們向龔將軍道歉。

“不是向我道歉，是向被他們誣陷的無辜軍屬趙麗芳同志道歉。”龔將軍面目威嚴，“一位省級優秀軍屬，就這樣被人毫無證據地誣陷，這種事情性質太惡劣了。如果傳了出去，所有軍人和軍屬都會受到嚴重的感情傷害，軍隊的尊嚴和信譽也會遭到極大的破壞！”

現在是龔將軍說什麽，那邊的人應什麽，沒有一個人敢反駁。在軍區地盤上找事還失敗了，再敢多說直接被扣下來拖一段時間，被好好招待一番，誰還能替他們出頭不成？

“趙麗芳同志，對不起……”年青公安滿臉羞窘，簡直想要找個地洞鉆進去。之前有多麽憤怒正義，這會兒就有多麽羞恥愧疚。

唐廳長正在整頓公安廳的風氣，據說他也在被整頓之列，為了以後的前程，他才接受了霍主任的暗中指使，來軍區冒險抓捕趙麗芳。但是他是真的認為趙麗芳有敵特嫌疑的！就算是程序有點不對，但是結果卻是正確的。誰知道到最後，程序是錯誤的，敵特嫌疑也全都是捏造的！

剛才被扣押起來之後，看守他們的戰士非常憤怒地給他們講了趙麗芳的事跡，一個這麽善良優秀的軍屬，被他們這樣誣陷，年青公安自己都覺得無地自容。

所以當被要求道歉的時候，他確實是真心實意地認錯賠禮。

老公安就和他不太一樣了，老公安的神情認真，道歉的話語也很流暢，但顯然並沒有太多真情實感。

他跟小年輕不一樣，從開始就聞到了這次抓捕行動中的陰謀氣息，而鬥爭無非是東風壓倒西風，或者西風壓倒東風，現在他們失敗了，就老老實實當個失敗者。

兩個公安道完歉，趙麗芳板著臉點了點頭，目光卻轉向了霍勝天：“霍主任是吧？是有人向你舉報我從事特務活動？現在既然事實證明這是一種誣陷，那麽也請你把這個誣陷軍嫂的反動分子交出來吧。”

她跟霍勝天素不相識，霍勝天沒有理由來陷害自己，他只是管嘉林派出來咬人的狗罷了。既然龔將軍給她撐腰，趙麗芳當然要繼續追究下去。

霍勝天怕龔將軍，可不怕一個小軍屬。他皮笑肉不笑地看著趙麗芳：“舉報的群眾也是為了保護我們的革命事業，主席說過，有則改之無則加勉，現在證明了小趙同志你沒有嫌疑，也是一件好事。至於舉報群眾，就不用你操心了。”

“霍主任這麽說的話，明天我就去舉報你貪汙受賄，盜竊國家機密。放心，以您的黨性和品德，組織很快就會證明您是清白的，這也是一件好事，讓廣大群眾對您更加信任尊敬。當然，我也是為了保護咱們的偉大事業，並無私心，希望霍主任到時候不要怪我。”

霍勝天氣得用短粗的手指指著趙麗芳：“你，你，你敢？”

趙麗芳一臉恭敬：“本來是不敢的，不過霍主任剛才說的話點醒了我。我也有一腔為革命事業奉獻的熱心，相信您能夠理解我的好意，並且像對待舉報我的群眾一樣對待我。”

霍勝天冷笑起來：“小趙同志很有想法，那我就等著你的舉報了。”一個小小的軍嫂，要不是在軍區，他分分鐘就能收拾她！

趙麗芳看出他的不以為意，轉頭去問龔將軍：“龔將軍，我能把舉報信交給您嗎？”

龔秋林點頭：“當然。”

“那您會認真對待我的舉報嗎？”

“對待群眾舉報，我們一貫嚴肅認真，一查到底。”龔將軍的話讓霍勝天剛才還帶著狠意的臉色頓時難看起來。趙麗芳的話他能夠當成耳旁風，但是同樣的話從龔秋林嘴裏說出來，分量可就大不相同了。

真要是讓龔秋林去查他，他自己身上這麽多破事兒，絕對要弄個身敗名裂。但是霍勝天這次出手對付趙麗芳，也不是他自己樂意的，而是被那位給逼的。當初他落了大把柄在人家手裏，現在不得不還債。事情沒辦成，霍勝天已經心裏忐忑了，怎麽還敢把那位給牽扯出來？

他眼珠一轉，決定隨便找個人出來頂缸。

“其實，舉報的群眾也……”

“舉報趙麗芳的，就是我。”有人推開門走了進來，手指間夾著燃燒的香煙，深深吸了一口，走到龔將軍面前的煙灰缸上按滅，“龔秋林，你槍斃我啊？”

管嘉林穿著一身軍裝，一臉的無所謂，把頭伸到龔將軍面前，一只手指頂在自己太陽穴上：“來，我看看你敢不敢……”

整個辦公室都靜了下來。

管嘉林身份特殊，如果沒有鐵一般的證據，在座的就算是龔將軍也不能真的把他給殺了。

龔將軍的臉色沒有什麽變化，只是眼睛慢慢瞇了起來。

管嘉林絲毫不肯退縮，就那樣冷笑著伸著頭，他不相信龔秋林真敢打死他。龔秋林可不是那種沖動的年齡了，要是龔秋林敢真的一槍崩了自己，受損失更大的還是龔秋林這一系。一個實權中將，兌一個少校，明擺著吃虧的生意，龔秋林怎麽會做？

到了這個時候，不就是比一比誰更狠嗎？

就在這時，管嘉林的頭發被人猛然一拽，啪的一聲，一個巴掌狠狠扇在了他的臉上！

所有人都驚呆了，就連一貫心思深沈的龔秋林都一臉震驚，看著那個站在管嘉林面前的窈窕身影。

管嘉林耳朵被扇得嗡嗡作響，努力眨了眨眼睛，才看清楚打自己耳光的竟然是趙麗芳。他楞了楞，隨即大吼起來：“你敢打我？”

“打的就是你！”趙麗芳針鋒相對，“像你這樣的小人、叛徒也配穿軍裝？你穿著軍裝誣陷軍屬，你不覺得良心有愧？”

“你居然還有臉來軍區耍無賴？你怎麽不回家去抱著你媽的腿告狀呢？告訴你媽說，媽媽，我在外面做壞事被人揭穿了，他們竟然敢怪我，你快來幫我！”

管嘉林被她劈頭蓋臉耳光加痛罵搞得有點懵，他站直了身體，搖了搖腦袋，看了看周圍，才清醒過來。

趙麗芳這一耳光用了全身力氣，這會兒他的臉上火辣辣的痛，提醒著他剛才被這個女人打了的事實。

管嘉林深陷的眼窩裏一片陰鷙，死死地盯著趙麗芳：“我長這麽大，還沒有人敢打過我耳光。”

龔秋林對一旁滿臉警惕的兩個警衛員使了個眼色，警衛員上前護住了趙麗芳，生怕管嘉林突然動手打她。

龔秋林覺得自己還是小看了趙麗芳，她是真的機靈，發現自己進退兩難的時候，就直接沖出來給他解了圍。反應快，膽子還大，比一般的男人都勝過幾分。

既然小姑娘這麽仗義，他就不能讓人家在自己這裏吃了虧。而管嘉林這樣的公子哥兒，大概以為這世間最可怕的事就是死吧？以後他會讓管嘉林知道，這個想法是大錯特錯的。

趙麗芳被警衛員護著向後退了幾步，管嘉林卻冷笑起來：“你倒是聰明，從一開始就知道了我的身份，還假裝不知道，逗著我玩很有趣是不是？”

“你有什麽身份？你不就是林嘉？不就是那個糾纏我好幾天卻沒有成功的無恥之徒？就因為我不肯坐你的車出去兜風，不肯接受你的邀請出去溜達，你就想出這樣的辦法來報覆我？你還要不要臉？在軍區勾搭軍屬，被拒絕了就誣陷我是敵特？”

有兩名精悍的警衛員在身邊護著，趙麗芳心裏無所畏懼。

不知內情的霍勝天、唐劍鋒、兩個公安以及其他戰士，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管嘉林。弄了半天，他汙蔑人家是敵特，就是因為人家軍嫂不肯被他勾搭？這樣的人真的不配穿這身軍裝，真是道德敗壞，又黑又毒。

年青公安小李更是後悔得不得了，他對著管嘉林呸的一聲吐了一口唾沫，然後給了自己一個耳光：“趙麗芳同志，對不起！我真是……唉！”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說好，只能跺了跺腳，一臉羞愧地扭頭離開了。

老公安看了看周圍的情景，覺得這樣的神仙打架，他沒有資格摻和，也跟著走了。

房間裏只剩下霍勝天和唐劍鋒，唐劍鋒呵呵一笑：“老龔，對不住了，這事兒是我沒管好手下，回頭請你喝酒。”唐劍鋒也走了。

霍勝天苦著臉，看看管嘉林，再看看龔秋林，兩個林他都惹不起啊。

“我，我，管少，咱們也走吧。”他的把柄還在管嘉林手裏捏著，最後只能來勸管嘉林。

管嘉林狠狠地瞪著趙麗芳：“好樣的，你有種，趙麗芳，我記住你了。”

他扭頭想走，趙麗芳卻不讓他走：“你還欠我一個道歉。”

管嘉林氣得都笑了：“我給你道歉？”他恨不得弄死殷秀成的女人，沒有成功他只覺得遺憾，要不是龔秋林護得緊，剛才他就想狠狠扇回去。現在還要他道歉？

“你想得美！”

趙麗芳挑了挑眉毛：“我長得美，當然想得美。哪像你，心黑，眼圈也黑。”

管嘉林刷的一下從腰間拔出了槍，對著趙麗芳的方向：“你信不信我現在打死你，大不了我給你償命，也讓殷秀成嘗嘗失去愛人的滋味！”

趙麗芳被黑洞洞的槍口瞄著，整個人都被恐懼籠罩了，她咽了口口水，鼓足勇氣，口齒清晰地說：“那你就開槍啊！”要是管嘉林有給她償命的勇氣，早在第一次見面就能把她打死了，還用等到現在？

兩個警衛員瞅準時機，猛地撲上去，一個人扭住了管嘉林的胳膊繳了他的槍，另一個人把他按在了地上。

趙麗芳雙腿發軟，踉踉蹌蹌走了兩步，不顧形象地坐在了一邊的椅子上，心臟跳得好像要從胸口沖出來一樣。

“管嘉林，你擅自使用槍支，威脅首長安全，請跟我們接受調查。”龔秋林的心腹軍官連忙上前，讓人把管嘉林押了下去。

之前沒有把柄，現在管嘉林動了槍，事情就鬧大了。

趙麗芳緩了口氣，一個水杯遞到了她的手中，她擡頭一看，竟然是龔將軍親自給她端過來的，連忙想要坐起。龔將軍伸手向下壓了壓，示意她不要起來，自己也在趙麗芳身邊坐了下來：“小趙同志，你很不錯。”

“您就別誇我了，我都快嚇得站不起來了。”剛才被管嘉林用槍瞄著的那一瞬間，趙麗芳是真的覺得自己要被死亡吞噬了。兩輩子都沒有見過槍的普通人，真的快要嚇死了好嗎？

龔秋林笑而不語。一些上過戰場開過槍的，在這種時候也未必有這種勇氣，一個女人，就更難得了。

“管嘉林的事情，你別管了。好好休息一下，晚上我讓人送你上火車。”

將軍就是將軍，派了車把趙麗芳送上火車後，還給她調了個軟臥的位置。列車員把趙麗芳當成貴客，特別尊敬。

軟臥車廂只有趙麗芳一個人，她躺在座位上，心潮起伏。

管嘉林這樣的人，真是罪大惡極。做了那麽多的壞事，竟然一點悔過的意思都沒有！要是有辦法，她一定要搞死管嘉林！可惡！

不過這一次，管嘉林的所作所為可是等於在H省軍區的臉上扇了一巴掌，她就不信H省軍區的這些領導都是菩薩性子，不跟他計較。

列車晚點了半個小時，到達市裏火車站的時候已經是三點半多了，列成員非常殷勤地幫趙麗芳拎著行李箱，把她送上了站臺。

趙麗芳一眼就看見了站臺不遠處那個修長的身影。

後半夜的站臺上，接站的人不多，殷秀成還是穿著那身上白下藍的夏季警服，身姿筆挺地站在高高的路燈下，目光註視著前面的車廂，顯然是在搜尋趙麗芳的身影。

趙麗芳提起行李箱，向著他走了過去，越走腳步越快，很快變成了小跑。

殷秀成察覺到了動靜，轉頭向她的方向看了過來。燈光下，他的眼睛明顯彎了彎，嘴角的弧度也不由變大。

看著夜風中裙角飛揚著向自己跑來的趙麗芳，殷秀成也邁動兩條長腿迎了上去，還張開了雙臂，準備在她撲進自己懷裏的時候把她抱起來，嗯，還可以抱著香香軟軟的媳婦兒來個旋轉……

然而就在距離他只有兩步的時候，趙麗芳收住了腳步，仰著頭看著他笑：“你怎麽還沒弄死管嘉林？”大反派一號應該是克制二號的吧？

呃，殷秀成的手臂慢慢垂下來。管嘉林！又是你！

作者有話要說：  我終於出來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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